我国的秘书学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2012年终于进入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目前，秘书学科呈现出“基本概念含混、学科界限不清、研究对象不明、体系有待形成”①的状况，基本处在经验体系阶段，学科发展缓慢，长期处于非主流、边缘化的弱势境地，强烈的实践需求与薄弱的理论研究之间的矛盾已引发了深刻的危机。科学完整的理论体系是一门学科成熟的集中体现，摆脱当前“重经验轻理论”的传统模式，建立起逻辑严密的秘书学范畴体系，形成能够深刻反映和有力指导当代秘书实践的学科理论，尽快从经验秘书学上升为理论秘书学，是我国秘书学发展的合理要求。“准确确立科学理论的逻辑起点是一门理论科学化的标志，也是构建一个学科理论体系的关键”②，只有找到它并以此构建学科理论框架，学科才能具有强大的内聚力，才能保证学科持续稳定地成长、拓展和超越，才能体现学科对人类实践活动的指导作用。因此，秘书学应重视逻辑起点问题的研究。

一、前提性问题——逻辑起点

逻辑起点是学科理论研究中普遍关注的问题。对于“逻辑起点”这一基本概念，各学科的研究人员纷纷提出了自己的观点。逻辑起点问题是哲学特别是逻辑学研究中的一个基本问题。为此，要先了解从经验知识到科学理论的思维过程。马克思在分析政治经济学科学体系形成过程时指出，人类认识过程是一个“具体——抽象——具体”的发展过程。思维的第一条道路是“具体——抽象”，即应以各个社会历史时期研究对象的具体形态和丰富生动的现象即具体经验为起点进行研究，经过知识的积累与提炼，抽象出最简单、最基本的范畴，从而确定一门学科的逻辑起点。第一条道路的逻辑结构可以表述为：具体经验——（抽象）——逻辑起点。思维的第二条道路是“抽象——具体”，即从上一阶段得出的逻辑起点出发，构建整个学科理论体系，形成一个反映和揭示人们对研究对象的本质属性和作用规律理性认识结果的理论学说。第二条道路的逻辑结构可以表述为：逻辑起点——（构建）——理论体系。我们可以发现，在学科研究全程中，逻辑起点是关键点，它是学科研究前半程的目的，又是学科研究后半程的初始点，是构建理论体系的前提和基础，由逻辑起点出发，可以演绎出整个学科的理论体系。我国高等教育学家潘懋元教授认为：“任何一门学科都是基于某一逻辑起点，并依据科学的方法论展开思维而形成的组合有序的符合逻辑推理的概念和原理的体系。一门学科的逻辑起点就是这门学科产生的源头，它既是整个学科体系形成和发展的关键，又是准确反映该学科赖以存在和发展的核心要素。”③

那么，如何正确确定一门学科的逻辑起点呢？黑格尔在《逻辑学》一书中，花了大量篇幅对逻辑起点的内涵及其质的规定性进行论述，后逐步被引入到各个学科领域，成为建构学科理论体系的讨论前提。对于逻辑起点质的规定性，黑格尔认为：第一，逻辑起点应是一门学科中最简单、最抽象的范畴；第二，逻辑起点应揭示对象的最本质规定，以此作为整个学科体系赖以建立的基础，而理论体系的全部发展都包含在这个胚芽中；第三，逻辑起点与它所反映的研究对象在历史上的起点相符合。④我们可以看到，在找寻逻辑起点的过程中，对逻辑起点“最简单”“最抽象”的描述具有相对性，缺少确切的衡量标准；“逻辑起点应揭示对象的最本质规定”也缺乏判断的依据。那么，如何揭示出具体生动、形象多样的表象的本质？笔者认为，方法和途径就是寻找历史起点。黑格尔认为，逻辑起点应与它所反映的研究对象在历史上的起点相符合，逻辑起点就是历史起点。由于任何事物或现象的历史起点总是呈现出最基本、最简单的形态，也就是说，事物或现象在历史起点上的形态往往是基本问题的直接显现，从而也将逻辑起点最直观地显现出来。所以，以历史起点为切入点，寻找学科最初的起点，在“最初的东西”中选择一个“最简单”“最抽象”“最本质”的范畴作为逻辑起点是切实可行的方法。

二、探寻秘书学的逻辑起点

关于秘书学的逻辑起点，我国学者鲜有讨论。某一学科的逻辑起点一般是在该学科相对发达和成熟的时候，通过反思得以确认的，这也从侧面反映了目前我国秘书学学科的成熟度。董继超先生曾提出秘书是秘书学的逻辑起点，但未进行论证。⑤学者秦莲红、何青都曾对秘书学的逻辑起点问题展开研究，分别提出了秘书、文书工作是秘书学的逻辑起点的观点。⑥

论及秘书学理论基本问题的时候，大家更多关注的是秘书学的研究对象。关于秘书学的研究对象，我国秘书学界大致有两类观点：一类观点认为秘书学是研究秘书工作（或秘书活动，或秘书、秘书工作等）的科学，另一类观点认为秘书学是研究如何开展辅助性管理活动的一门科学。研究对象是一门学科得以成立的充分必要条件。我们知道，任何理论都是人对客观事物进行思维而形成的，思维以客观事物或现象为研究对象。它有两种不同的研究对象：一是存在于思维之外，同时又是在思维中得到掩映的事实、事物和现象，构成一般的科学研究；一是以思维本身为研究对象即逻辑学。秘书学属于一般科学范畴，它的研究对象应是丰富具体的秘书现象即秘书实践活动。

秘书通常被喻为领导者的助手。这一职位我国古已有之，史官、尚书、御史大夫、主簿、掌书记、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内阁、军机章京等等，除了三国时曹操设有具有现代意义的“秘书”一职，皆不称为秘书。据查考，是孙中山首次从海外引入了我国现代意义上的“秘书”。秘书“是领导者、主事者身边的综合辅助工作人员和公务服务人员。他们以辅助决策，综合协调，沟通信息，办文、办会、办事等为主要职能，是领导者、主事者的参谋和助手。”⑦在我国经济社会飞速发展的近二三十年中，秘书角色的变化非常大。作为一种普遍的社会职业，我国目前的秘书类职位有行政总监、办公室主任、行政主管、行政专员、助理、秘书、前台、接待、后勤人员、档案管理员、资料员、电脑操作员、打字员、录入员、文员、副手等等。这一职位的名称在变化，职责在增加，工作内容在扩展，并且呈现出细致化分工的趋势。可见，秘书已经不仅仅是具有“秘书”头衔的人员，“秘书”现象作为学科的研究对象已经不符合社会发展和时代进步的要求。我国秘书学界就有过大秘书与小秘书、狭义秘书与广义秘书之争。总之，秘书概念呈现出的多样性及发展性，要求我们重新厘定秘书学的研究对象范畴。正如学者张树文在《论中国秘书史研究对象的几个问题》中所提出的：要明确中国秘书史的研究对象，就必须解决“哪些工作属于秘书工作”的问题，就必须澄清历代“什么人是秘书、哪些官职属于秘书官职、哪些机构属于秘书机构”的问题。⑧

逻辑起点与研究对象具有互相规定性⑨，逻辑起点的确立可以使研究对象清晰化和特定化。要把握客观事物的变化和发展，就不能从表象出发，而必须利用逻辑起点来掌握研究对象变化发展的客观规律。研究对象不同于逻辑起点。研究对象是现实的感性的具体的，逻辑起点是对感性具体的研究对象的抽象，它反映研究对象的本质属性。找寻秘书学的逻辑起点就是揭示秘书学研究对象的最本质规定，揭示秘书学的本质属性。因此，逻辑起点可以帮助我们廓清秘书学的研究对象，形成秘书学独特的研究对象范畴。根据黑格尔关于逻辑起点质的规定性描述，寻找逻辑起点可从寻找学科的历史起点入手。笔者认为，这个历史起点不仅是秘书何时出现（起源学研究），而且是为什么要设置秘书这一职位（发生学研究）。

发生学作为观念与方法在人文科学领域运用日渐频繁，使用范围日渐广泛。它与起源学是一对易被误解的研究方法，原因是混淆了观念的发生与事件的发生这两个不同的概念。发生学研究人类知识结构的生成，强调主观认识；而起源学研究事件在历史中的出现，强调客观现象。发生是逻辑推理概念，起源是历史时间概念。起源学研究事件在历史中出现的源头，但是任何事情的起源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开端，以事件的发生作为起源将导致起源的绝对化，并且无法解释知识结构的生成机制。发生学研究恰恰能弥补起源学研究的不足，它强调知识结构生成的过程，也就是事物从一个阶段过渡到另一个阶段，这一阶段性过渡不以事件和时间进行实证，而以观念进行推理，从而有效解决了起源学研究将起源绝对化以及无法解释知识结构生成机制的问题。以逻辑总结历史，以历史证明逻辑，只有把起源学与发生学结合起来对秘书学的历史起点展开研究，才能兼顾事件与现象的历史性研究和观念与认识的逻辑性研究。

秘书现象是一个社会历史现象。从秘书的起源来看，作为领导者的助手，人类社会有了组织与领导，出现了社会分工，就有了秘书产生的基本前提条件。原始社会时期，人类必须以群体的联合力量来弥补个人自卫能力、劳动能力和生活能力的不足。随着氏族、部落、部落联盟的相继出现，组织（人类社会初级群体）的范围逐渐扩大，形成了管理公共事务的机构和管理阶层——首领，这些领导者的出现给为其提供辅助服务的秘书的产生提供了理论上的可能性。舜时即有“龙作纳言”。“纳言，喉舌之官，听下言纳於上，受上言宣於下，必以信。”（唐·孔安国）这是一个典型的上传下达的秘书。殷商时期，在统治者身边出现了身兼数职的“史官”，既要占卜预测吉凶，“先鬼而后礼”，又要记载记录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等大事。史官的工作就是辅助统治者开展领导和管理工作。学者杨树森也分析论证了文字和公务文书的出现不是秘书工作产生的前提条件，社会组织领导人和领导集团的出现才是为这些领导提供“参谋性、助理性”服务的秘书工作产生的充分必要条件。⑩我们看到，在起源学视角的历史起点上，秘书是随着领导者和组织的出现而出现的，秘书活动的最初目的是辅助领导，秘书工作就是为领导者提供服务，帮助领导者开展组织管理工作的。然而，“辅助领导”并不是秘书活动独有的属性，因为辅助领导的并不仅仅是秘书。我们尝试着运用发生学研究方法来审视秘书活动逻辑上的历史起点。

因为任何一类秘书都存在于一个组织中辅助领导开展工作，组织和领导是秘书工作产生的基础条件。领导最初是管理学上的一个概念，所以我们从管理学和组织行为学的维度开展探寻工作。一个组织一般存在直线和参谋两种关系。直线关系是由于管理幅度的限制而产生的管理层次之间的关系，是上级指挥下级的关系，实质上是一种命令关系，授予直线人员的是发布命令、作出决策和执行决策的权力。但是，当组织规模扩大并变得更为复杂后，管理者所面临的管理问题日益复杂，此时仅凭直线管理者个人的知识、技能、时间和经验已难以应对，他们需要辅助人员来支持协助他们，借助参谋关系来帮助他们行使直线指挥权力。参谋关系是一种服务和协助的关系，目的是为实现组织目标协助直线人员有效工作。参谋辅助系统通常由具有专业知识的人员组成，它可以广泛搜集信息，提供可行建议，弥补直线管理者精力、知识和经验的不足，提高直线管理者决策水平，使其减轻负担，集中思考和解决关键问题。此外，它还履行各种辅助性服务职能，以促进直线指挥系统功能的有效发挥。一个组织中通常有个人与专业两大类参谋。专业参谋基本上属于管理服务部门，如人事、财务。他们对下属有直线职权，但是与组织的其他部门是一种参谋关系。个人参谋是直线人员的助手，他们为直线主管提供个人性质的服务，按直线主管的规定、要求、时间、方式提供服务，通常帮助直线主管处理范畴广阔的管理性职务或特定事务，如文书制作。其实，这个“个人参谋”——辅助直线主管履行管理责任的个人或机构，就是我国各级各类组织中被比喻为“神经中枢”，给领导者（直线主管）提供个人性质辅助服务的秘书或秘书机构。个人参谋一方面通过一些事务性工作如收发文件、接听电话、组织会议、保管印信、管理档案、信访接待、处理日常事务等帮助领导者摆脱琐事缠身的局面；另一方面又通过调研、信息、机要、文字、协调、督查等工作为领导者提供信息、建议、咨询等，辅助领导者有效地利用资源，科学决策并成功地予以实施。个人参谋通过为领导者提供全方位、综合性服务和支持，来弥补领导者在知识、经验、能力、精力、时间等方面的不足，对领导工作进行补充和完善。跟专业参谋即职能部门不同的是，个人参谋为领导者提供的是一种非独立性的全局性、综合性辅助服务，其每一项工作都融入、渗透到领导工作中，是对领导工作的补偿和代劳，这是由其在组织管理体系中的地位所决定的。关于个人参谋（秘书）工作的本质属性，我国秘书学界已有共识，即“辅助管理，综合服务”。“辅助管理”是从服务对象的角度揭示秘书活动的本质，“综合服务”概括了秘书活动的工作内容，是对“辅助管理”的进一步解释。因此，笔者认为，相较“辅助管理，综合服务”，“助理”是一个更加简单、更加抽象的以浓缩的形式反映秘书实践本质属性的范畴。这是一个不能再简单但内涵丰富的范畴，是最基础、最能体现秘书活动价值取向和根本特征的概念。无论是秘书诞生之初的辅助，还是当前随着管理科学、领导科学的发展职能不断增加、分工更加细化的辅助，“助理”都是人类任何阶段秘书活动内在的质的规定性。

根据“助理”这个逻辑起点来考量秘书学的研究对象，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处于领导者近身，为领导者提供综合性辅助服务的人员都应该是秘书学的研究对象，而不管他是叫秘书还是叫助理、副手或其他名字，也不论其是官方“秘书”还是非官方“秘书”。想要明确中国秘书史的研究对象，澄清历代“什么人是秘书、哪些官职属于秘书官职、哪些机构属于秘书机构”的问题，非“助理”这一逻辑起点难以将其辨清。在此基础上，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出现的家臣、门客、食客，至清朝异常发达并贯穿整个封建社会时期的幕僚，各朝代在皇帝身边提供政务辅助的太监，如明朝时在皇帝身边做秘书性质工作的秉笔太监等，都应纳入秘书学的研究对象范围。“助理”也是秘书区别于其他形态参谋的最本质的范畴，它帮助排除了副职辅助这一范畴。在一个正式组织中，正职与副职是主角与配角的关系，副职是正职的助手，但是副职对其主管的工作有决策权和指挥权。因此，副职工作的本质是领导，而非助理。至此，笔者认为，我国秘书学界讨论的关于秘书学学科研究对象的两类观点中，认为秘书学是研究秘书工作（或秘书活动，或秘书、秘书工作等）的科学，是从秘书学的研究对象出发的观点，当前则存在不全面和滞后的问题；认为秘书学是研究如何进行辅助性管理活动的一门科学，则是从秘书学的逻辑起点出发，来揭示其学科本质的观点。笔者更赞同后一观点，这样有利于准确把握秘书（助理）科学的内在本质。

一门学科必须有独特的研究对象和严密的理论体系。有效的、正确的认定秘书学的逻辑起点，可以帮助我们明确秘书学的研究对象以及研究内容、研究任务，并在“助理”这一逻辑起点的基础上，走向学科研究的后半程，由抽象上升为具体，引申和演绎出秘书科学理论体系的内容、结构和进程方向，从而构建秘书学科学严密的理论体系。笔者认为，对一些朴素的基本问题的探索和回答，可以帮助我们构建秘书学的理论体系。如回答问题“谁助理谁”，需要我们研究辅助的主体和辅助的客体（被辅助者），还可以帮助我们找到逻辑中介——领导和管理，进一步展开理论体系构建的逻辑行程。对“如何助理”问题的回答，需要我们研究助理的内容，以及需要遵循什么样的原理、原则，需要什么样品质和技能素养的秘书（和秘书班子），需要运用什么样的辅助方法与辅助艺术，如何实现助理的高效能等。总之，“逻辑起点是学科理论体系中最抽象的东西，只有找到了它并将其理论奠基于此基础之上，该学科的本身才能具有强大的内聚力，才能保证该学科持续稳定地延续拓展和超越，才能科学地体现出该学科对整个人类实践的巨大指导作用。”?

注释：

①杨剑宇.把握提升秘书学科地位的关键［J］.秘书,2007(5)∶10-12.

②周越,徐继红.逻辑起点的概念定义及相关观点诠释［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16-20.

③胡建华,周川.高等教育学新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1.

④［德］黑格尔.逻辑学（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51-99.

⑤董继超.秘书学问题数说［J］.秘书,1998（5）∶12-17.

⑥秦莲红.秘书学的逻辑起点与理论体系之我见［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2）∶148-151；何青.关于秘书学研究两个理论问题的思考［J］.攀枝花大学学报,1997（2）∶66-70.

⑦方国雄.秘书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1.

⑧张树文.论中国秘书史研究对象的几个问题［J］.秘书之友,2002(12)∶43-45.

⑨瞿葆奎,郑金洲.教育学逻辑起点：昨天的观点与今天的认识（一）［J］.上海教育科研,1998（3）∶2-9.

⑩杨树森.中国秘书工作的起源年代新探［J］.秘书工作, 2001（7）∶21-23.

文章来源：逻辑学研究 网址: http://ljxyj.400nongye.com/lunwen/itemid-6307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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